前情提要:我的父母很偉大,兩人只有小學畢業的學歷,婚後就從苗栗鄉下來台北打天下,他們多年打拼的成績是把三個小孩養得肥肥壯壯,唸到大專畢業,各自成家有穩定的工作和自購的小窩。父母親一路走來雖辛苦,仍不忘「上進」,兩人白天工作,晚上輪流在夜間補校唸書,直到拿到高中文憑。父親先去唸,所以他下課後還得一邊複習功課一邊餵我吃飯,老媽則忙著照顧小妹和做些女紅幫忙貼補家用,這是我長大後母親轉述我的嬰兒生活常做的回顧。母親則在我唸國中時,開始她「半工半讀」的生活,她白天在電子工廠工作,晚上連上六年夜間補校才拿到高中文憑。所以我和母親是同一年拿到國中、高中文憑,同一年參加各自的國、高中畢業典禮的,我們那時還開玩笑說,如果我們念同校,制服只要買一套,我穿白天,她穿晚上。週末有時我還幫辛勞的母親寫作業,週記和毛筆大小楷全包,我一向喜歡寫東西,寫週記對大部份同學來說很痛苦,我卻樂此不疲,週末寫兩份內容不同的週記,還常常寫超過規定的頁面。
故事之一:小時候,我的文筆在同儕間還算不錯,爸媽只知我常被推去參加作文比賽,其實不太瞭解我的實力到底如何,但他們仍勇敢地幫我「接case」,那時兩岸剛開始開放書信往來,鄰里間有獨居老兵要看信和寫信的就會來我家報到,我就在我家客廳的小茶几上開始幫老兵爺爺們唸對岸來的家書,和寫回信家書,我幫老兵爺爺一寫多年,他們想,反正一開始就是我在寫,這樣寫下去比較有連貫性,不用和我前情提要,他只要隨口提些重點,我就可以前後連貫,把一封信文情並茂(自以為是啦)很快地寫完,絕不遺漏重點。現在回想那一幕還蠻戲劇化的,我都會用很文言、很老的口氣,什麼:這兒豐衣足食,兒啊!勿念老父...之類的文句。可惜當時沒有影印機把這些信件留存,而這些老兵爺爺們隨著兩岸開放,有的回大陸老家定居,有的不知去向。
故事之二:我的父母都是苗栗客家人,從小家中往來走動的除了鄰居,都是講客家話的親朋,有一天,家中突然來了兩個講外省話的陌生客人,當時唸小學的我,像阿呆一樣盯著客人一直看,豎著耳朵一直聽,發現他們和老爸熱絡地聊著,說著一段我完全聽不懂的故事,還說要去苗栗拜訪我祖母云云,我家有這麼熟的外省朋友,我怎麼沒聽老爸提過。 (後來才知,因為雖然算是做善事,但以當時的情勢,是不合法的,當然不能提,請大家往下看。)
長大後我才瞭解,原來國共內戰(1945~1949)結束,這兩個客人就是當時隨蔣氏敗逃到台灣的二百萬外省兵之二,他們莫名其妙參軍,又莫名其妙遠離家鄉,漂洋過海到台灣(和《大江大海》一書所寫的某些外省兵的身世幾乎一模一樣),實在打戰打到怕了,到了台灣,只好開始當逃兵(當年局勢未明,蔣氏還積極增兵想反攻大陸,好像沒有退伍機制,簡言之,就是當時阿兵哥沒一人敢說,他不想幹了啦!),就這樣他們逃到苗栗山上我祖母家附近,到處幫農家打零工賺生活費,當時我家是整個村落最山裡面的一戶(下了公車站還要翻山越嶺走一小時),他們晚上就住在我家暫時廢棄農舍。老爸當時是唸小學的年齡,他記憶中,這兩人穿著草鞋、破棉布衣,約二十歲,唸過些書,有禮貎、講規距和勤勞,常義務幫村中小朋友教漢字和數學,當時上一代受日式教育,能教自己小孩漢字的家庭不多,大家一團和氣,民風淳樸,沒人想和官府打交道,自然也沒人想去舉發他們,就這樣過了約四年,他們存到一筆錢,老兵輔導機制(可能)也出來了,就離開我們家,光明正大地到外面做小生意,開始在寶島落戶生根。之後他們忙於生計,想等有些成就再來我家拜訪,這樣一晃眼又多年,直到近幾年,才到我們苗栗老家想找我祖母致謝,當時我們全家已在台北生活多年,祖母和小叔叔一家住在台北中和,我們苗栗老家的親戚告訴他們我父親在台北的地址,他們才輾轉找到我家,之後也到中和去拜望了我祖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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